2016年Vincent生日贺文。

男人刚回到公寓,便看见恋人正侧卧在沙发上。电视上是正在播放着的无聊的综艺节目,却被调成了静音状态。黑色的遥控器被丢在垫在透明茶几下的毛毯上,而男人手臂垂下,显然是睡着了。

文森特叹了口气,走过去把遥控器捡起。还未抬手按到电源键时,手腕便被人紧紧地握住。

银色的睫毛颤抖了几下,躺在沙发上的男人说:“不用关。”

“……你也没有在看。”

不理会恋人的话,文森特抬手将电视关闭。

“电费也是我在交,请稍微替我考虑一下……萨菲罗斯。”

萨菲罗斯皱起眉,最终是带着些不满睁开眼睛,看着文森特。那冷冽的目光并未让文森特产生任何胆怯退缩之意,正相反,他以更严厉的目光看着萨菲罗斯,视线扫过他衬衫之下的绷带。

“你的伤还没有好。”

“哼,这点小伤。”

可是最终,萨菲罗斯还是慢慢从沙发上坐起身;文森特又固执地看着他,那湖绿色的眼中这才渐渐染上些头痛的意味。萨菲罗斯站起身,跟着文森特回到房间中。

脱下衬衫,随着绷带的层层脱落,那巨大而狰狞的伤口展现在文森特眼前。

“已经好了很多,慢慢养就不会有任何事情。”

注视着文森特的动作,萨菲罗斯不发一言。

神罗会并没有立刻解散;经此一役,宝条医学会不得不停止了药物与器官的生意,对于神罗组来说无异于失去了一条稳定的财源与支持,势力的消失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周围不是没有组织蠢蠢欲动,但没有人敢伸手重新开始药物“杰诺瓦”的制作与贩卖。

满目疮痍的国家终于开始了真正的重建,被宝条捉住做实验的人们也被解救出来,进行系统的治疗;而作为领袖的萨菲罗斯——宝条医学会头目宝条博士的儿子,同时也是宝条医学会最成功的实验品,一名凭武力与个人魅力统率整个神罗会的人——至今还在被通缉的状态中。尽管他冷哼着“无论来多少人都不会是我的对手”,然而在文森特的看管下,他也竟然安静地养着伤。

作为实验品之一的文森特也在被追捕的行列之中,无人知道他何时会发狂,而更多人都重视他作为一个杀戮机器的价值,就连新政府也不例外。东躲西藏,住不满一个月就要更换落脚处的两人,却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

“五台区已经彻底被摧毁了。”

“嗯,知道。”

曾经被神罗会控制,作为国家中心空白地区,进行悬赏游戏的混乱之地,终于被新政府所消化。这样的结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失去最强战士的宝条博士,尽管手下失败之作不计其数,但有那个金发少年的存在……无论多少“战士”倒下,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连萨菲罗斯自己,最终也是被少年斩于刀下。

“说起来,你还在做那种工作啊?”

已经坐在萨菲罗斯身后,继续给他上药的文森特,并未忽视那男人冰冷声音中淡淡的嘲讽的意味。

“不然呢?”

虽然无法正大光明地走在街上,然而政府未完全掌控的社会中,暗地里依然不乏一些肮脏的勾当。

“收了钱就去杀人,这可不像你。”

“并不是杀人。”文森特反驳他,“只是去讨债。”

“……你居然连这种工作都要做么?”

似乎是被打败了一样,语气与其说是嘲讽,不如说是不满更多一些。

“不然呢 ?”

用着冷淡的语气敷衍着恋人,文森特将伤口重新包扎起来,不时示意萨菲罗斯抬起手臂,以方便绷带从身后绕过去。

男人的呼吸散落在脖颈后,即便有那长发的遮掩,热度也被肌肤所敏感地捕捉到。难得没有任何对于年长的恋人的旖念,萨菲罗斯开口。

“到最后,居然是你在我身边。”

与男人意外的相识,看着他坐在长椅上,苍白的脸上露出温柔的微笑;在少年时期目睹在牢笼中发狂挣扎怒吼着的他,明明是嗜血的状态中,却不觉得他有意想要去伤害别人……那之后尽管看到他同那个身负巨剑的金发少年以及他的伙伴在一起时感觉到了恼怒,然而这个男人却依旧如记忆中的那样,温柔而内敛。

回想起被注射了“杰诺瓦”,获得力量的同时也被迷惑了心智的那段时间自己的所作所为,萨菲罗斯不止一次怀疑为何这个男人会选择呆在自己的身边——可偏偏又觉得理所当然,于是就这样开始享受起男人的温柔。

“我才会觉得意外。”

将刚刚被自己束起的银色长发放下,文森特叹气。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稍微听见一些感叹,就有一种想要开始回忆过去的感觉。

“也不知道为什么……你的母亲当时可是相当着急呢,可你居然直接向我走了过来。”

毫无畏惧地朝被所有人疏远敌视的自己伸出了手,说“你是一个人吗?”。

当年的五台区并非后来被宝条改造成悬赏杀戮游戏的乐园,而是神罗会所控制的相当大的一片土地,其中文森特所在的疗养院就是实验体们被集中看管起来的场所。同为科学家的萨菲罗斯的母亲露克蕾西娅正是疗养所的主管……而萨菲罗斯当年,就是实验体之一。

若非在第一次被克劳德打败,濒死之时接受了药物的注射,这段被露克蕾西娅洗去的记忆可能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次被萨菲罗斯所回忆起来。想到这里时,萨菲罗斯竟有些开始埋怨自己那懦弱的母亲。

只是为数不多的几次回忆中,文森特总是很尊重他的母亲一样,因此萨菲罗斯只是转过头看着文森特,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毕竟是自己的孩子,贸然接近一个正在实验中的人是很危险的啊。”

“因为是你,所以没什么危险可言。”

“你那时还只是个孩子呢。”

将萨菲罗斯暗暗自得的言下之意反驳回去,文森特与萨菲罗斯肩并肩坐在床边。窗外漆黑的天空中,月亮被窗框所切分开。

文森特望着窗外,而萨菲罗斯看着文森特,湖绿色的眼眸不再终年如同寒冰,而是若春日树荫下的潭水倒映着天空般温柔。

“再后来……总是想起你那天坐在我旁边时的场景。”

暗红色的眼中,满是追忆的情绪。

在两个人一起离开五台区,进入新政府控制区域后,为了躲避新政府的搜查,文森特将自己略有些长的头发重新剪短。此刻在萨菲罗斯眼中,文森特仰望着夜空的姿态,与午后的树荫中,摇曳的阳光下那名青年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一边想着不要让你见到我可怕的一面……结果还是被看到了。重逢之时看到你并不记得我的模样,我就在猜测。虽然有些遗憾,可是露克蕾西娅能将你的记忆封存起来,某种程度上也是好事。”

“呵,可是若我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你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如果被你当面说了是个麻烦的男人,我会很伤心的。”

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地说出这话,萨菲罗斯却不由自主挺直了脊背。这句话还是自己同卡丹裘一次通话中所说的……原本以为那时在准备晚餐的文森特不会听到自己与“弟弟”的通话。

有些罕见地尴尬的情绪,萨菲罗斯一时无话。一直绷着脸的文森特,表情的轮廓却多少有些缓和下来。


看到他情绪的变化,萨菲罗斯便知道自己又一次“被放过”了。

一度被曾经所谓的“正统军备组织”神罗会,所控制效力的萨菲罗斯,曾是无数少年心中完美的战士。

在这个战败的国度,再次出现了那样强大的存在,平定着各地的叛乱,是进入军营接受训练和改造的少年们的精神领袖。

直到神罗会露出野心和獠牙之前,萨菲罗斯,以及共事的安吉鲁和杰尼西斯,都是少年们崇拜的对象。然而一夕之间,得知自己并非正统训练出身,而是作为父亲实验品们之中一员的萨菲罗斯彻底疯狂,随着神罗组的膨胀与不加掩饰地扩张,往日的冷静自持与责任感被他彻底放弃——如他父亲所愿一般变成了神罗会最为强大也最难以控制的战斗机器。


在五台区杀戮悬赏游戏中,被称为王的男人,只要击败他就可以坐拥整个神罗会。

与如今已经渐渐解体威势不在的神罗会相对比的,是在第二次战败后逐渐恢复冷静与理智的萨菲罗斯。往日的冷酷与傲慢因为停止“杰诺瓦”的注射而慢慢消失。在文森特的照料下,他现在看起来与往日那个战士们所敬仰的头领并无二致。


只是犯下的罪行已经无法弥补,与文森特仅仅是被新政府所紧盯不同,就连其他的地下组织也悬赏着萨菲罗斯,寻找他的下落;屠杀村落,斩杀一个又一个胆敢挑战的人,以绝对的恐怖统治着神罗会治下地区的萨菲罗斯,仇家也确实不在少数。若任由重伤的萨菲罗斯自己随意走动,恐怕他并不会有百分之百胜利的机率。

对于被自己所连累的文森特,萨菲罗斯的情绪时常因此产生些许的波动。


察觉到萨菲罗斯的想法的文森特,却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语。

“能看到你还活着,并且能与你在一起,我已经对生活没有其他额外的要求了。”

尽管对于男人平日里对他这样那样的要求心怀不满,甚至有时会在床笫之欢时小小地讨回来些许,萨菲罗斯对于这份温柔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迷茫的感激。

也许这就是为何自己选择在濒死之时,没有拒绝被他带走。

只因为这个男人小心隐藏,却依然会让人发现的珍贵的温柔,令人留恋无比吧;就连陪伴他时所说的话语,听起来也总是像是在陈述事实一般——而这正是萨菲罗斯对于文森特的迷恋之处。

放下正宗后,不再一昧追寻力量与战斗的感觉,这样的生活已经很久都没有再体验过了。

身边剪掉头发的男人,年轻的模样更是对他有一种安慰。仿佛自己还是一名孩童,坐在青年的身边,听他声音温柔地读着书。

无论是萨菲罗斯还是文森特,都只是宝条疯狂计划中的牺牲品。

假如没有宝条,两个人又会在何处相识,过着怎样的生活呢?这些萨菲罗斯统统都没有想过;只是某次意外遇到了曾经共事后又反目成仇的前任同事后,对于他的多愁善感嗤之以鼻的同时,萨菲罗斯才发现对于这些可能毫无幻想的自己,大概是对现在的生活十分满意。

“就算没有对生活的要求……最起码还是不要去讨债了,文森特。”

“我也并不知道做什么工作是我这样的人可以做的——毕竟以前做的工作也差不多。”

昔日的神罗会秘密武器,发狂时可能连自己亲自上阵都会感觉到吃力的人形武器,如今像一名正常的黑帮人士一样穿着西服,上门暴力讨债,萨菲罗斯的想象力只能停滞在文森特穿着西服的样子——踹开别人的门或者用拳头殴打别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不管怎么说,人的想象只能基于在已存在的现实之上,而他也只见过文森特持枪的模样。


再度回忆起这个儿时所见过的男人,看着他出现在自己面前,身着暗红色披风,石榴色的眼眸中充满坚定与决然时,他也有很好地被挑起战斗的欲望。就算是战斗之中也秉承着一贯的沉稳,身姿潇洒动作优美的文森特……如今已经到了不得不和所有小混混一样去上门讨债的地步了吗?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最开始我也想要……用语言去解决的。”

文森特轻咳了一声,而萨菲罗斯的嘴角,扬起掩饰不住的弧度。


稍微想象一下沉默寡言的文森特试图用语言去说服那些欠债不还,平时生活作风恶劣的欠债人的画面,都会觉得有一种十足的违和感。

“结果被打了一拳后,发现果然……不行。”

“对于有些人来说,不动用武力镇压是行不通的啊。”

“总之就是……”


对于远不如自己的人动用武力,又是因为自己收了钱才做出这种事情,文森特显然还没有完全接受——更别提让他去杀人了。

可是为了两个人的生活,尤其是要照顾受到重伤的萨菲罗斯,他宁愿违背本心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并不是恢复了理智的萨菲罗斯所期望看到的。现在的他已经不是那时狂妄放言“以这个国家作舟,向全世界进发”的暴君,而仅仅是作为文森特·瓦伦丁的恋人和守护者生活着——尽管现在更多时候依然是由文森特来照顾他。

“等伤好了以后,我还另有打算,到了那时你便为我做事。”

“嗯?”

“伤总有一天会痊愈,你不会是想让给我和你一起做这种无聊的工作吧?”

结果那双平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眼中,浮现出的淡淡尴尬,令萨菲罗斯有些惊讶。

“文森特,你不会真是这样打算的吧?”

“可是杀人……比起那个,只是给欠债的人施加压力,迫使他们还钱,某种程度上来讲也不是什么……”

看着他情不自禁皱起眉,绞尽脑汁想要向自己解释的模样,萨菲罗斯露出笑容,抬起手揽住他的肩膀。将头放在文森特的颈窝处,声音里是纯粹的,没有任何嘲讽或者无奈意味的笑意。

“总有一天伤会痊愈,到了那时,这个国家也要再次迎接我的出现。安心吧,这次不会做出令你为难的事情。”

“萨菲罗斯……”

就如同文森特愿意为了他做出改变一样,萨菲罗斯也同样想要以另一种不同的姿态,屹立于这个国家的顶端。最初的心愿并不会因为境地的改变而转移,正相反,这不过是又一次挑战的开始。

那比起之前略短的发丝扫在皮肤上,联通恋人的温度一起安抚着萨菲罗斯的神经。

“宝条死掉也好,这样就无人会置喙我在神罗会中的地位。”

与卡丹裘的接触,还有与昔日同僚的相遇,文森特其实是知道的。

果然,对于这个男人来说,平静的生活并不会让他满足啊。

“那个小鬼在那天说了什么,你不是也很清楚吗?”

又到了全程限电的时候,一瞬间室内的灯光全部熄灭,窗外城市的光源也在渐次消失。

一片黑暗中,湖绿色的眼与暗红色相对。

“同你在一起,我也早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文森特如此说着,没有任何想要反驳或是拒绝的意思。

从见到萨菲罗斯的第一面起,文森特就察觉到这个孩童身上所维系着的命运将会是如何的走向;同样,当他回握住那只手指修长,手心内有着剑茧的冰冷的手时,他也明白了此后自己的命运将以何种姿态同这个男人的命运交缠在一起。

“我,是不会成为回忆的。”

低声说着,搂住面前的恋人。

“只要有你——”

只要有你在的,听取你的心跳,汲取你的温度,享受你的温柔,并有你所陪伴的话。

“我将拥有整个世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