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了一点的中元文……)

那是我年轻时候的事了。十五岁那年我突然不想在小村子里混下去了,就瞒着父母去参加了神罗军,没两天又被送到Wutai去打仗,在那里混成了一级特种兵,多少也还能算个头儿,后来很是风光了几年。

那一次我带着几个新兵保护着一队工程师去西大陆的Nibelheim执行任务,调查维修一个坏掉的魔晃炉。Nibelheim是个山里的小村子,四面都是光秃秃的,黑色石头堆成的山,连根草也不长,比起我的故乡来可要荒芜得多了。工程师们说是因为地下有高浓度魔晃能量流的关系,不过我们也搞不怎么懂。新兵里头有个金发的小兵就是在这里出生的,听他说村子里的年轻人全都跑出来谋生活了,也难怪,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村子里唯一像样点的建筑就是神罗在这里留下的公馆,但已经荒废很久了。听说这里以前是神罗的研究所,但后来究竟是为什么被废弃的,那些随队的工程师们也说不清楚。

我们在村子里停留了十天,每天晚上轮流有个人站岗。轮到我站岗的那天晚上正有一夜的好月亮,天空里没有一丝云,也看不见星星,只有一轮莹莹的白,照得地面上一片水银似的雪亮,远处青黑色的群山象给洒上了一层银光,夜里雾一起来,远山仿佛若有若无的样子。

我闲着无聊,在村子里逛了一圈,就往山里走去。山上虽然有些小怪物,不过我随身带着破坏剑和顺手的魔石,以为就算遇到龙也没什么好怕的。

结果刚走到上山的吊桥处,就遇见了它。

其实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它,还是他吧,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连他长什么样子也想不很起来了,可我却始终记得那一夜,时间过得越久,种种细节都越发鲜明起来,说是鲜明,其实却又是模糊的,就好像衣襟上洇开的痕迹,时间越久颜色就越淡了,但那一块地方,看上去总不一样。

他站在吊桥旁边,背影笔直,高挑的个子,却还是孩子的身形,水似的银亮长发流过了腰际。我原以为那是月光的颜色,近了才觉得那颜色比冷冰冰的月光更软和,也更纯净些,真是漂亮,我心里想着,就走上去问他怎么晚上一个人在这山里。

“我在等人。”他说,回过头来,看见我先是惊喜,“Vincent?!”

随后他似乎立即就发现认错了人,沮丧地低下头来。

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可是他的样子想起来反而觉得模糊了。只觉得明亮月光底下应该是极清秀的,也很美丽,眼睛是翠绿色的,猫儿似的瞳孔,带着点天真又惊惶的神气。

“Vincent?”我想了,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一时想不起来了。“你是这村子里的人吧?我没见过你……这么晚了,山里危险,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吧。”

他摇摇头,轻声说:“我要等他来的……他说过了会带我离开这里。”

听起来倒像是私奔的口气,我又看了看他,还是个十二三岁少年模样,说话冷冷的,却像是不大和人打交道的样子。

不会是拐骗小孩吧……

“那个人……说是要你在这里等?现在?”

他又摇摇头,“我……也记不清楚了……他的头发和你是一样的,黑头发,嗯,比你的要直要长。”他笑起来,真的很漂亮。

这时候夜风起来了,尖锐冷冽的风从黑色的山里刮出来,呼啸着经过我们身边,我这才注意到他只裹着件太大的白色大褂,风一吹衣襟飘扬起来。

仿佛会随风坠落到不见底的深渊中去一样。

我握住了他的手,凉凉的,雪白皮肤细腻单薄,几乎可以感觉到下面淡青色的血脉。他修长的手指像一片薄薄的冰,握着仿佛随时都在融化,一不留神,就会消失了。

“先回去吧,这时候可能太晚了……和我回去,我们住在旅馆里,天亮了我再送你回家。”虽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当时只担心着他会不会在夜风里着了凉。

他低下头没有说话,动作间散落的银色发丝衬得颈子格外的白。即使在月夜下,他整个人也都是比月光更干净的白皙,微微带着凉意。

好久他才低声说话,也没有抬头,淡淡的阴影落在脸上。“可以……陪我等么?”

我当时心里也觉得模模糊糊的,也没细问就答应了他。脱了外面大衣裹在他身上拉着他在一边坐下来,他没说什么,只是抬头定定看了我一会,又笑起来:“你也是,和他一样的好人。”

“我?”

“嗯,他也这样的……那些穿白衣服的人就不好,经常用很粗的针扎我……他知道了就说要带我跑出去,可是我一直在这里等都没等到他。”

“很粗的针?!”这孩子是被父母虐待才跑出来的吗?我吓了一跳,急忙拉起他的袖子来看,手臂上到处都是淤青。

“这是怎么回事!”难怪这孩子看上去有些怯生生的样子,只是自己也到这个小村子好几天了,没听那些八卦的村民说过那家有虐待小孩的事情啊。

他又摇摇头,不说话了。

我们就这么坐了一会,他静静地靠在我肩上,闭上眼,像是累了。我看着他安静的脸,眼睫毛不时还微微颤动一下,心里也一片宁静,两个人就这么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月亮升到了中天。

突然他小声说:“我没事的。”

我楞了一愣,突然伸出手去用力抱紧了他。他的身体很瘦,却可以感觉到其中潜藏的,战士一样的力量和柔韧。如果参军的话会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吧。

“你是外面来的神罗士兵吧。”

我点点头。

“那,给我讲讲外面的事情好吗?神罗的事情,外面世界的事情。我将来也会成为一个神罗士兵的,不过……我现在还不能到外面去。”

我费劲地想了一会,开始给他讲起外面的事情来。从我的家乡讲起,环绕着Gongaga的森林,那里有湿热憋闷,难以渡过的夏天,但是也有肥沃的农田,人们不用花什么力气就可以轻松地养活自己,老人们热爱他们的村庄,年轻人却总不安分于这样的生活,憧憬着广阔的世界。

然后我讲到Wutai,那些漂亮的建筑、女孩子和神像,Wutai人都是勇敢的战士,从不畏惧死亡,我们经历的战争血腥得能让人丧失希望,但我没给小孩子讲这些。我说Wutai人崇敬死亡但也享受生活,他们的美酒和景色让征服者们也为之倾倒,最后刚强没能拯救他们,反而是柔弱保全了他们的国家。

当然还有Midgar,神罗构筑的钢铁之城,奇迹之城。那些仿佛支撑着天地的魔晃炉,日夜冒出滚滚浓烟,仿佛是这个城市沉重的喘息。还有神罗大厦,70层的高大建筑灯火通明,像一柄雪亮光芒的刀刃插入天空。

他一直默默地听着,翠绿眼睛里微微露出神往的笑。

故事不知道讲了多久,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第二天早上同伴们来叫醒我的时候,脸上惊讶的表情。他们对我一个人在山上露宿了一夜竟然还没有被怪物吃掉感到十分惊讶,并且,他们找到我的时候,我正躺在悬崖边上,睡得直打呼噜。

当然,只有我一个人。

村子里没有人听说过我描述的这样一个小孩,而离这里最近的村落在大山那一边。漆黑的,荒芜的群山,一个小孩是不可能在夜晚独自穿过它们的。

我又问到Vincent,有几个村民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二十多年前有个神罗的Turks在这里执行任务时失踪,他的名字似乎就是这个。当时他的任务是保护在神罗公馆进行一项秘密项目的科学家们。

回到Midgar我开始调查这项秘密项目,神罗察觉后迅速派出Turks暗地警告了我,不久之后我送上了辞职信。

离开是因为我已经知道了太多东西。那个秘密项目,是一项人体试验。试验看起来似乎很成功,样本很好地存活并成长到了十多岁,并且他极具成为战士的天赋,各项指标都异于常人。正当神罗准备将他送上战场,培养成为一个超级战士的时候样本失踪了,神罗多方搜索,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秘密项目宣告失败,Nibelheim的神罗研究所也从此废弃了。

资料上能查到的事情就是如此。

是的,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就是如此。但是我知道,只有我知道,那个孩子并没有失踪,他还在Nibelheim,就在那黑色的大山里,在某个地方。他在等待他的Vincent,等着他来带他走,去外面的世界,去那些遥远的,美好的,他在一个有着明亮月光的晚上听一个黑头发的神罗兵讲过的地方。


END